摩西分海之金門建功嶼

文:王宏男 博士(國立金門大學通識與教育中心兼任助理教授|圖:王宏男博士提供

於金城鎮浯江溪出海口有一座島嶼,面積僅五百平方公尺,又稱「鰲嶼、董嶼、草嶼、珠嶼、痲瘋嶼」,因為有駐軍堅守如砥柱中流,於民國49年(1960)內政部核准改名為「建功嶼」。據《金門縣志》(2007)表示,「潮退則連屬浯山,褰裳可涉其巔。」

又據《金城鎮志》(2009)也有類似說法,「位於金門島本鎮南門浯江溪口,在金門西方海中央,面積約五百平方公尺;潮退,則連屬浯山,褰裳可涉其巔。因位處後浦海中之浯江口外,猶如一珠砥流,古名為『珠嶼』,又因形似鰲魚凌波而稱為『鰲嶼』;以其抵擋浯江及外海之流而稱『擋嶼』(閩南『擋』音近『董』,訛作『董嶼』),清末民初時期,因為曾是留置痲瘋病人的收留所,所以也被稱作『痲瘋嶼』、『汰孤礁』。國軍駐浯後,以其扼控浯江外海,於國共對峙期間因位居要津而駐有兵防,作為防守對岸搶灘的重要碉堡據點,並於四十九年改名為『建功嶼』,近年已開放給一般遊客參觀。『董嶼安流』為舊時金門八景之一。」以下將透過過去文獻與實地走訪,逐一介紹建功嶼。

左圖與中圖為退潮後建功嶼步道,右圖為滿潮建功嶼,王宏男2022年2月25日攝。

著名的摩西分海

摩西分海在電影「十誡」中,摩西退去海水露出一條道路來的情景,給人印象最為深刻,與建功嶼最為相似的即澎湖的奎壁山。位在澎湖縣湖西鄉北寮村的奎壁山,據澎湖縣觀光處(2021)表示,「奎壁山地質公園包括包含了奎壁山和赤嶼,赤嶼位在奎壁山東側沿岸,漲潮時兩地之間的潮間帶會整片淹沒在水中,每逢退潮則會逐漸露出一條約三百公尺長的S型礫石步道與赤嶼相連,此奇景宛如摩西分海般,讓人嘖嘖稱奇。此地底岩為火山集塊岩與凝灰岩質地,是典型的陸連島,每當退潮時潮間帶的生物更是豐富多樣,也更讚嘆大自然的造物之力。」

奎壁山摩西分海與我也有段故事。二十年前高中畢業在臺南唸書時,宿舍來了一位企管所博士班名吳X璟先生,我們都有一共同嗜好喜歡釣魚,澎湖即是釣魚人的天堂,很多無人島礁在退潮時成了磯釣的絕佳釣點,從臺南開車往嘉義布袋港搭船至馬公漁港,途經黑海溝,船之晃動讓我吐到不省人事,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造訪澎湖,我們租船到無人島磯釣,順道租車遊覽澎湖,奎壁山成必訪之地。

相較於建功嶼,奎壁山赤嶼的山玄武岩地形地貌係一火山角礫岩組成的海蝕平臺,與花崗片麻岩就非常不同,不是僅在奎壁山看得到赤嶼玄武岩,其他還有很多類似景點四處可見;且遭受戰爭洗禮的金門,其戰地文化更異於澎湖,澎湖未受戰役之苦,建功嶼與奎壁山的赤嶼,前者還是金西守備隊防區,曾駐紮一個排的兵力,自古以來即是一非常重要海防哨點;更值得一提的是,建功嶼從古迄今一直都有開發、建設,島上還有尊建於1968年鄭成功石雕像,相較奎壁山的赤嶼一片荒蕪,自從開放觀光後,人潮直逼赤嶼,且面積亦比赤嶼大。二座摩西分海帶給我的感受是,澎湖赤嶼跟金門后湖村的黑岩嶼或古崗村的大岩嶼相似,都是光禿禿一片非常有潛力開發。

建功嶼近代建設

即建功嶼沿革?如同前述在清末民初時,醫療不發達曾將痲瘋病人關押至此,因此又稱痲瘋島。據知1997年以前仍由軍方管理,一直到同年10月20日因精實案才由軍方交給金門縣;2002年開始由縣府觀光處,為促進地方旅遊,才漸漸開放給遊客使用;2009年縣府斥資新臺幣13,600,000元,興建鄭成功石雕像完工;2016年9月莫蘭蒂颱風,金門島受損嚴重,建功嶼也不例外,縣府花費6,410,000元維修硬體;2017年12月20及因維修關閉,囿於2018年2月下旬重新開放使用。

位於建功嶼對面後浦南門二座許氏家廟

進一步說明島上後浦(即今金城)許氏史話。陳長志(2009)對建功嶼有更深入研究指出,「建功嶼與後浦許氏有著極深的淵源。現今建功嶼的四周,依舊立有「坂頭許界」界石,共計六方。這看似平常的六方界石,卻述說著「姓許住後浦」的風光歷史。……建功嶼上的坂頭許界,即為土地界石一類。當時的許氏世管後浦港內之海埕埭塭,所轄渡頭,包括漳碼渡、廈門渡及同安渡,其中同安渡於外海處,尚留有光緒七年(1881年)由鄉紳所募捐倡建的石橋殘蹟。然而,家大業大,難免爭訟。同治九年(1870年)八月頒〈嚴禁爭佔許氏渡船世業碑〉,至民國元年(1912年)又頒〈嚴禁爭佔后浦許姓渡頭世業碑〉。前碑指畫早已湮滅不全,僅寥寥數字可辨。然而〈嚴禁爭佔后浦許姓渡頭世業碑〉卻明載許氏遺業之範圍:「『東至許大宗海埭,西至港邊、南至董嶼後與洪姓交界,北至拋礁與楊姓交界』這六方界石,正好印證碑文所載範圍之南界,也讓人窺見了後浦港滄海桑田之一斑。」可見當時後浦許氏家業之大、財富之巨,從土地界石即可了解。

著名的軍事據點

島上的一些石牌及石碑更可窺探些過去的歷史脈絡,特別是金西防區軍事據點「W038」,仍可依稀看到軍事防禦工事。牌碑上表示,「W038據點(即建功嶼,俗稱痲瘋礁),位於金門島西側,浯江溪口,退潮時與本島陸地相連,漲潮時則與大海阻隔,地形相當特殊。本據點原為海紹孤懸之荒涼礁嶼,但因具有扼守浯江溪口之重要地利位置,民國38年以後,為防守共軍侵襲金門本島,國軍官兵即利用原有礁頭形勢構築工事,興建碉堡,而成為堅固嚴密之海島型要塞堡壘,是世界各國軍事建築所罕見,其空間規劃不僅符合駐守官兵平時生活與戰時防守之需求,即使以建築專業者之角度審視亦充滿無限趣味。此外駐守官兵們更在鹽分濃度高的礁石塊中填土、灌溉、栽植樹木,不僅形成一道良好之陣地偽裝,亦將小島綠美化,宛如一座仙島。本據點為一步兵加強排之編制原屬金西師管轄,編號W038據點。國軍精實案後改由金西旅接管。參訪此據點,除了緬懷在那風聲鶴唳的年代裡,離鄉背井的弟兄們在此堅守孤島捍衛國土,不屈不饒的戰鬥精神與艱辛生活,更由衷佩服他們克服萬難,胼手胝足所建設之成果。」

左圖班超部隊步九營石碑,右圖W038據點簡介石牌。王宏男2022年2月25日攝。

與此同時,班超部隊立下的石碑,更顯胼手胝足的艱難建設。班超部隊步九營石碑指出,「原據點工事老舊,設施簡陋,火力不足,影響任務遂行,乃奉命策劃整建。於75年10月由本部第一連負責施工,全體官兵戮力以赴,至76年5月完成,歷時八個月,耗資新臺幣陸拾柒萬元,謹勒石為誌。班超部隊步九營謹誌。」換句話說,從民國74年(1985)建功嶼尚未完成整建前,時任127師師長張振國將軍視導防區建功嶼軍務,並同女青年工作大隊慰問官兵生活表達關心之意,從譚遠雄主任提供的照片,即可了解其戰略上地理位置對金門西面的影響。

左照民國75年(1986)金西師師長張振國將軍後排左與政戰主任譚遠雄上校後排右,陪同女青年工作大隊赴建功嶼施教留影;民國74年(1985)右照陪同127師師長張振國將軍(左二)視導建功與防務,右一政戰主任譚遠雄上校。照由譚遠雄主任提供。

鄭成功石雕像

除前述石碑述說著過去的克難與豐功偉業外,面向中國大陸鄭成功雕像也是島上一大特點。據金門縣府觀光處(2021)得知,「這尊鄭成功石雕塑像重達一百多噸,由48塊『泉州白』優質花崗岩組成,並由南安市專業工匠師所雕塑,高九公尺(二十七市尺,取鄭成功二十七歲進駐金門、廈門兩島之意)。經金門縣政府斥資新臺幣壹千三百六十萬元,於民國98年完工。為了保存歷史紀錄,在基座規劃設置地宮,將五穀、文獻、金酒等八十種文物放入雕像地宮中,典藏地方相關文物,永久保存地方歷史。」

左圖鄭成功石雕像,右圖2008年時任縣長李炷烽題字碑,王宏男2022年2月25日攝。

據知,此一石雕像即福建省政府南安市於民國97年(2008)10月贈送給金門縣府,翌年民國98年(2009)竣工,時任立法委員吳成典與南安市人民代表大會主任洪在地,在南安市舉行盛大贈送儀式,完成後由石井碼頭運往金門。其高聳英姿、儼然矗立有種象徵以文化取代戰火下對峙的味道,特別是登上瞭望,放眼四周,一片無際海田,有種壯志未酬卻隔海相望的雄心。

四尊牡蠣人雕像

記者許峻魁(2013)在《金門日報》指出,牡蠣人是2013年由芬蘭籍藝術家馬可·卡薩格蘭(Marco Casagrande)所創作,作者來金門時發現,金門海岸禦敵的反登陸樁「軌條砦」,是以鐵為材質上面長滿了牡蠣,在創作牡蠣人時是以鋼為使用材質,高約六米,漲潮時的海水淹至〈牡蠣人〉(Oystermen)腳部,高約三米。

馬可·卡薩格蘭表示,初到金門時見成堆牡蠣殼的光芒,聽居民說牡蠣殼可當肥料,品嚐牡蠣和蚵仔麵線的可口至極,並在傳統聚落建築材料中見到牡蠣殼蹤跡。對他而言金門如同肥腴牡蠣,居住其間的人們就是採收石蚵的牡蠣人,對金門來說是特有歷史悠長的在地知識。

這四尊牡蠣人在在的反應金門當地養蚵文化,土地、空間、時間與人的連結,在創作情感中表露無遺,深具故事性。特別是「軌條砦」軍用鐵條,正好述說著前述軍管時期,官兵夙夜匪懈,保家衛國辛勞。頭戴的斗笠在潮起潮落,伴隨夕陽照映下,增添戰地文化色彩,幾乎成了遊客流連忘返之地,也因此經常聽到遊客受困消息。

四尊牡蠣人,王宏男2022年2月25日攝。

軍事防禦設施

除此之外,島上景點機槍堡、政戰室、瞭望臺、庫房、餐廳、士官長紀念碑等軍事遺跡,都挺適合一探究竟;尚有非常豐富的海洋自然生態,除牡蠣之外,同時此地也是少數幾個金門村落如古寧頭與後豐港活化石「鱟」的棲息地。2009年由黃朝亮導演製作的愛情片《夏天協奏曲》即在此拍攝,當時雖僅創下112萬元票房,卻讓更多人認識這座島嶼,知道若沒看準潮汐退潮時往返,即可能受困建功嶼,如片中的男女主角。

島上軍事設施,王宏男2022年2月25日攝。

鱟的裝置藝術

值得一提的是,約民國75年(1986)左右,當時僅六歲孩時的我,有段時間經常由奶奶從後浦南門拉著我的小手前往下墅(即現在距離最近建功嶼聚落)探望她生病的好姐妹姓許,奶奶民國18年(1929)出生仍健在,那時依稀可見捕魚人手用草繩穿著鱟,在攘往熙來的下墅渡海口處穿梭,據說岸邊的鱟多到隨手可得,可見當時這片海域資源多麼豐富,寒暄問暖之際問著:「要不要吃鱟肉?」開放觀光後大量遊客湧入,棲息地遭受破壞,現已今非昔比,沙灘上再也看不到鱟蹤跡,只有幾座鱟裝置藝術象徵性擺設。

大自然環境與人類建設開發,從古至今一直是爭論不休難解之題,現在不會停止,未來應該亦是如此。如今許姓老奶奶已不在,只能將過去存留下來珍貴記憶,下墅仍是鱟的故鄉,化作文字載記下來,留給後人參考。

活化石「鱟」,王宏男2022年2月25日攝。

相較於同位在南門出海口與建功嶼遙遙相對的金城國中,在民國81年(1992)時就讀這所學校。當時身為田徑隊一員,每天早晨練習的路線,就是從縣立田徑場出發沿途經過浯江溪出海口→胡璉紀念公園→夏墅→延平郡王祠→後豐港→水試所→田徑場。換句話說,每天都會看到建功嶼。恩師楊媽輝教練騎著小免羊耳提面命、叮嚀著同學,平時多努力才能在賽場上取得好成績,對很多學生影響很深,特別是地區教育界人士。

左圖位於建功嶼對面的夏墅聚落、中延平郡王祠、右金城國民中學

據楊樹清(2007)的《金門日報》報導,「在楊老師赴臺就醫前,2007年6月是他生命中在金門停留的最後一個月,六月一日下午抱病在痲瘋礁(建功嶼)參與了國際著名頻道Discovery(探索)的《Unknown Island──金門》六十分鐘紀錄片的演出。」可見楊師對他的工作與金門有多麼熱愛。很不幸的敵不過病魔,因肝癌於同年11月22日搭乘安寧專機返回島鄉安息病逝。紀政在〈懷念楊媽輝老師〉文中寫道:「田徑是他的人生,為田徑他付出一生;訓練是他的使命,為訓練他終年無休;選手是他的寶貝,為選手他如父如母;朋友是他的知音,為朋友他有情有義。」身為他的寶貝,每當遠看建功嶼,就會想到過去揮汗如雨,楊師諄諄教誨時不時的出現在腦海裡,真是師恩難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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