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韓國仇男仇女問題 看權力的性別不平等

文:政治大學教授 郭秋雯|圖:政治大學教授 郭秋雯提供

國的兩性問題一直是眾所矚目的社會問題,2016年5月17日的江南地鐵站洗手間隨機殺人事件開始,仇女問題引起熱議1〕,接著2018年的「#Me Too」事件、2020年的「N號房」事件、最近的深偽犯罪等都與性別問題有關,仇男、仇女的話題也在網路上持續發酵。此外,一個令大家無法理解的事件就是,今年奧運勇奪三面金牌的二十歲女選手安山,因為一頭短髮被部分反女性主義網民指稱為女性主義者,因而要求她道歉,甚至要求大會取消她的獎牌。

筆者前一篇文章中曾提及,韓國社會紛爭中心的「2020年韓國人的公共紛爭意識調查」報告中,「性別紛爭嚴重認知」占了45%,2018年因為Me Too事件,數值更高達49.5%。又,根據今(2021)年的統計結果,韓國人常使用的主要21個社群網站共5,400萬條貼文中,有73%是性別紛爭內容。

又,「韓國言論振興財團媒體研究中心」針對「網路上性別嫌惡用語的嚴重性」問題,以二十到六十歲的男女共一千名為對象做了線上問卷調查,結果28.5%認為非常嚴重、52.2%認為有點嚴重,認為不太嚴重的為14.3%、完全不嚴重的只有0.7%。換言之,高達80.7%認為兩性嫌惡的網路用語是嚴重的,而這些鄙視兩性的用語往往是爭端,因此有65%的受訪者認為法律應該要規制這些不雅用詞的使用。

對國人而言,「大男人主義」與韓國男性幾乎畫上等號,而五十歲以上的國人更有「韓國男人會打老婆」的印象。雖然,這二十年來韓流為年輕男性塑造了「暖男」的形象,扭轉了很多人對韓國男性的刻版印象。

而國人對韓國女性的印象多為很漂亮(整形)、會打扮、溫柔婉約、相夫教子,所以蠻能吸引臺灣男性。韓國女性地位較低,受父權的打壓,甚至被物化,還有嚴重的婆媳問題……等,不分男女都會替韓國女性抱不平,這應該也是《82年生的金智英》會在臺灣引起熱議的原因之一。

1982年生金智英在韓國引起十到二十歲的年輕世代兩極反應,根據韓國學者崔鍾淑(音譯,2020)的調查研究表示,二十多歲的男性帶有較高反女性主義意識,但對於性別平等意識比其他年齡的男性高,這一群具有自由進步價值的年輕世代卻有仇女情結,恐怕是擔心未來女權高漲會壓過男性所產生的矛盾心情吧!

韓國在三國時代以父權為主的家父長制開始形成,並將女性視為其歸屬物。但制度上的性別不平等,可以追溯到朝鮮時代,朝鮮推崇儒教,儒家思想中的三綱五常、男尊女卑、長幼有序、敬老尊賢、家父長制的父權思想……等觀念至今仍深植韓國文化之中,但整個儒家思想卻被揉成一個樣,就是權力階級!不管是男女性別、職場校園霸凌、以長制下、重男輕女等社會問題,在階級權力的結構網絡中,永遠沒有解答。

在這種堅固的父權體制下,韓國女性很難與男性平起平坐,不對等的權力關係,讓男性強者有機會能「以權謀私」操控女性,甚至「權力型性犯罪」,而女性往往為了生存,只好強忍。但2018年初的Me Too事件在韓國延燒時,我們看到很多女性受害者勇敢站出來揭發強權者的醜聞。最為人所知的就是檢察官徐志賢現身JTBC電視新聞,直接控訴她被前輩檢察官安泰根性騷擾,當她向上級申訴後,卻被報復調離(這種情節也常出現在韓劇)。接著是文在寅接班人的忠清南道知事安熙正被其秘書金智恩指控強暴性侵,再者,去年4月釜山市長吳巨敦因涉嫌性騷擾女下屬而請辭,最後被處七年有期徒刑;緊接著7月首爾市長朴元淳因被控對女秘書性騷擾事件,因為朴元淳是人權律師,形象很好,當時震驚社會,後來他被發現在山中自縊。

圖一:徐志賢(左)、JTBC主播孫石熙(中)、金智恩(右)
相片來源:摘自JTBC

Me Too運動看似讓韓國女性有了靠山,但同時也加深兩性的嫌隙,後來N號房事件讓仇女問題提到檯面上討論,但檯面下,ilbae(일베)、womad(워마드)、女性時代……等網路論壇加速惡化了兩性的緊張關係,也引發嚴重的數位性暴力及性犯罪。不僅仇女,womad和女性時代等幾個反擊仇女的論壇中,常常出現鄙視韓國男性的「韓男蟲」一詞,甚至成為「仇男」的代名詞。又,今年的金英俊事件,也就是所謂的男版N號房事件,高達1,300多名男性受害。換言之,兩性問題的受害者不只是女性,甚至應該說跨性別。

韓國的兩性關係到底怎麼了?

如果不仇女、沒有儒家思想的支撐,那長期以來的父權社會、階級制度可能會面臨挑戰,­­而且生性強悍的韓國女性也有可能會超越男性,以致撼動社會既有的秩序。而女性藉由仇男的輿論來批判男性的權威,同時主張女性主義,但因為方式的激烈,引發年紀較長的女性對這些女性主義者心生厭煩,認為她們只會要求、自私自利。就這樣,不分男女相互仇恨,韓國社會瀰漫著仇視與不安的氛圍。

韓國是一個充滿「恨」的國家,很多人都說那是因為以前被日本殖民所致,但我認為他們的恨更多是來自階級的不平等與權力鬥爭,從古時候的兩班貴族到現在的富貴貧賤,階級權力所引發的社會問題不曾消失過,這些都是恨的製造機,只是這個恨不知不覺出現在性別的角力中。

 

1〕 1922年發生賣藝妓生姜香蘭,因蓄短髮而不見容於社會的事件,姜香蘭不堪社會輿論的批判,兩度輕生未成,後來消失藝壇。換言之,一百年來重男輕女、貶抑女性的思維不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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