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中的節慶城市

文:孫瑞穗|圖:編輯部

地城市近來開始蠢蠢欲動,一方面疫情漸趨和緩穩定,社會處在解封邊緣;另一方面整個光輝十月可以說正是國家與地方節慶集中煙花璀璨的時刻。

白晝之夜海報(圖片取自白晝之夜臉書)

自法國移植到臺北的「白晝之夜」(Nuit Blanche)首挑大樑揭開序幕,由六十組藝術家團隊主導,四個精心文案企劃,有電影、音樂、城市空間與文學座談等,內容可以說琳瑯滿目。原本是涉及公共空間和城市設計的藝術節慶,近年來深受疫情威脅,今年大部份改成線上聚會,儼然是一座虛擬城市節慶,被戲稱為「線上感」(Interoperability)。接著又是行之有年的「大稻埕國際藝術節」開幕,由臺北藝術大學主導的老街復古變裝遊行即將展開,今年又有二十一世紀的旗袍變裝設計運動。接著又有臺灣藝術大學主導的「大觀國際表演藝術節」和「大臺北當代藝術雙年展」,即將分別以「巴別塔」和「複調神話」為主題迎接嶄新的藝術語言與差異實驗。然後是「文化協會百年系列紀念展」即將以文化形式闡述臺灣與世界的關聯性,以及史上規模最大的「國慶煙火秀」即將在高雄開砲等。從北到南到處充盈盛行著激情狂喜的文化節慶活動。

高雄國慶煙火秀(圖/高雄市政府提供)

節慶原本是農業時代人們在極度身體勞動之後,以符合習俗形式來動員親族好友們群聚,舉行慶典來狂歡或紀念,乃農業社會中關鍵的社會組織動員形式。然而,在當今強調個人及消費主義的工業城市中舉行慶典,除了鼓勵大家瘋狂消費之外,辦完了一場場勞心又勞力的活動之後,我們到底留下了什麼?!

話說作為世界三大藝術節之一的蘇格蘭愛丁堡藝術節(The Edinburgh  International Festival),原本也只是一個在地小小的文化節慶。在蘇格蘭本土化運動中,人們企圖保存風笛音樂和傳統蘇格蘭舞蹈和服飾來標示文化獨特性,大英帝國統一後將之收編為國家文化並帶入全球各個殖民地做軍樂演出因而風行。也因此,它的在地文化擁有了世界的視野及可見性。而這個世界可見性讓愛丁堡藝術節擁有了從世界各地慕名而來的為數可觀的消費群眾,並為在地文化藝術團體每年提供了五千到一萬個恆常性的工作機會。幾乎可以這麼說,光是一個夏季藝術節便足以養活一整座城市的藝文團體,這個文化與經濟基礎使它行之有年屢勝不衰。

同時,已經成為世界效法經典的法國亞維儂戲劇節(Festival d’Avignon),原本只是在地小小的宗教節慶,卻因戰後復甦過程中逐漸演變成歐洲戲劇社群集結的年度盛會。二戰後法國以「文化立國」精神又以巴黎為核心來從事文化建設,間接促使亞維儂戲劇節擁有了跨國與歐洲區域視野。而亞維儂作為一個藝術表演的平臺,則和他的反叛與實驗精神息息相關。他們故意遠離巴黎這座充斥文化精英的首都,到比較偏遠的亞維儂去做表演,終於形成大局。亞維儂還提供了室內/主流與戶外/非主流劇團的競技平臺,讓不同理念的戲劇團體可以在同一座城鎮中演出,近年來戲劇加入了許多科技和數位的元素,更是年輕世代藝術工作者互相競技和結盟的區域性平臺。

話說回來,當代藝術節以一種針對西方現代性的學習模仿形式,從西方傳入臺灣,比較接近一種外部性的文化憧憬與學習。它如何像農業時代那樣找到內生於社會的根源,有內在的文化習俗、社會基礎和民間支持,衍生對內的文化意義,至今乃是極大的挑戰。換言之,如何配合臺灣解嚴後多元化的社會價值,主流與非主流社群的觀點衝突,以一種矛盾又可彼此相融的方式來共生共存,正是文化社群該學習的核心。

其次,除了風風火火的節慶活動之外,藝術節往往也代表著如何超越物質環境的限制,以另類視野來看待城市環境與文化的發展課題。它既是文化價值觀和觀看城市的角度,同時也可以標舉出文化經濟的發展方向。近年來從日本學習又極有在地特色、風極一時的「大地藝術季」便有著深刻的、永續發展的、既全球又在地的環境關懷在其中,甚至在文化觀光及地方創生論述上指出一條明確的發展方向。

再者,自從2006年由文化部(當時的文建會)主持的福爾摩沙國際藝術節評鑑計劃,長年政策性介入地方藝術節的籌辦與評鑑,試圖以發掘和推廣藝術節形式來推動地方發展,已經有十五年的成就。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應該就是地方型藝術節如何再次國際化和區域化的問題。如何走出臺灣本土認同政治狹隘的視野,而能以「亞洲區域」作為當代意識和認同,甚至作為市場的召喚目標,來求取更大的生存空間。以2019年和2020年分別締造奇蹟盛典的屏東和臺中元宵燈節設計展為例,由各地方政府協助主辦的燈節已經有足以動員國內一千萬人次的成績了,未來如果能夠形成一種東亞區域或亞洲華人文化慶典的規模,那可能締造三至五倍的成績出來。

換言之,臺灣的地方與城市節慶需要在規模和視野上升級和轉型。目前臺灣國際化的困境一直處在反中和抗中的認同政治困境裡,反而忽視了文化與藝術迷人又越界的滲透力和動員力。以臺灣的文化節慶來說,如何走出本質化的在地主義,讓臺灣文化可以超越狹義的、血緣式的民族主義,海納百川,與世界華人文化相融共處,甚至發展新的東亞區域文化認同,是全球化年代中值得拓展開發的方向。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如何突破政治現實中的侷限,開展新的世界觀和區域觀,越開放越美麗,可能正是小眾的藝術節或地方城市節慶能否擴大規模形成永續發展的最大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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