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即將於10月31日投票改選國會眾議員,這次共有1,051人要競爭465席。特別這次受到肺炎疫情影響,執政的自民黨估計席次會減少,很多選區陷入苦戰,即便近來日本陰冷多雨,像安倍晉三這樣當過戰後最長3,188日首相的政三代政治世家,也要穿梭於大街小巷,撐把傘一站一站的跑場,一位一位握手。
日本政治界有所謂的「三BAN」議員,就是指「ZIBAN(地盤)、KANBAN(看板)、KABAN(鞄)」充裕堅強的議員。ZIBAN(地盤)的意思是與地方連結的關係、還有組織動員力,KANBAN(看板)的意思是知名度的高低,KABAN(鞄)則代表資金雄厚程度,類似臺灣選戰時的陸軍、空軍與選舉資金。世襲的政二代甚至到政四代的國會議員比起非世襲者,這三方面都佔有絕對的優勢。
日本自1996年起改採單一選區加比例代表制,當時世襲議員的比例將近三成,目前降低至大約有19%的世襲議員,其中政二代46人,政三代28人,政四代三人,其餘關係15人。過去實證研究分析(青木康容,1979;田村秀,2007;飯田健等,2010;福元健太郎等,2013;遠藤晶久,2014)的結果,世襲議員比起非世襲議員有下列現象:
- 首次當選平均年齡,世襲(四十六歲)比非世襲(四十九歲)年輕三歲。但如果是當過首相那種大咖的後代,通常降低到二三十歲就可首次當選,例如小淵優子的二十六歲(前首相小淵恵三的女兒)、小泉進次郎的二十八歲(前首相小泉純一郎的兒子)、中曽根康隆的三十五歲(前首相中曾根康弘的孫子)、安倍晉三的三十九歲(前首相岸信介的孫子)等,不勝枚舉。
- 入閣擔任大臣比例有優勢。日本國會為內閣制,大臣由資深議員先比“seniority”(通常當選六次起),再依派系平衡選派出任。世襲議員因為比較年輕就可以初次當選議員,所以也比較早可以出任大臣,經過幾次大風吹之後,五十歲時就已經可以歷任好幾個位置了。近二十年來,內閣成員當中的世襲議員比例經常在30—40%左右。
- 世襲議員因為可以較早歷任好幾個位置的大臣,最後變成首相的比例則更高得驚人。戰後從1946年起的吉田茂首相起算,到現在的岸田文雄,32位首相當中居然有26位為世襲議員,比例高達81.3%,還有好幾對父子檔、祖孫檔。
- 世襲議員在選區當中贏得選舉時,與得票次高者的差距,大於某個選區都是非世襲者之間競爭時的差距。例如小淵優子、安倍晉三、小泉進次郎經常贏對手十萬票以上,安倍晉三在2003年的改選時囊括了高達79.7%山口縣第四選區的選票,小泉進次郎甚至在2014年改選時囊括了高達83.28%神奈川縣第十一選區的選票。這樣的得票率恐怕連在臺灣號稱「賴神」的賴清德副總統,當年在臺南的得票率也難以向背。如前所述,這次安倍晉三風塵僕僕、馬不停蹄,其實是在勤跑同黨同志的選區。
- 世襲議員的選區通常在都市化程度較低的地方。這當中最誇張的當屬1982—1987年擔任首相的中曾根康弘(群馬縣第三選區)。他從1947年當選到1996年,接著給他比例代表制(就是臺灣的不分區)終身第一名才將他勸退,比例代表制又做到2003年,國會議員生涯超過56年。兒子中曾根弘文從1986年起當選參議員迄今,孫子中曾根康隆從2017年當選眾議員,祖孫三代從1947年迄今74年。所以當地的選民,同樣地也超過祖孫三代票都投給中曾根家族,實在不可思議,難以想像。
從以上的現象,我們可以理解至少在日本的政治界,非親非故的新人要嶄露頭角是何等困難,雖然近年世襲議員的比例有下降。其實在古代的日本,封建階級思想比現在更嚴重百倍。就以本姓羽柴的豐臣秀吉而言,因為出身平民,不能接替織田信長做大將軍,還是靠天皇賜姓改名為豐臣秀吉,才給予擔任類似宰相的「關白」一職。因為出身低,喜歡附庸風雅,茶道、花道樣樣來,卻永遠被京畿的那些貴族們暗笑東施效顰在心裡。過世之後,歷經關原之戰一役,就被顧命大臣德川家康(愛知縣岡崎豪族之後,出身較高)取而代之了。
再看看近代1965年山崎豊子出品的著名小說《白色巨塔》,岡山縣單親家庭出身的財前五郎醫師在醫學院的慘烈鬥爭。小說中財前五郎除了醫術精良之外,為了出人頭地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包括入贅改姓財前,但是一旦失勢,馬上遭受那些系出名門的學二代、學三代醫生們無情的聯手,像打土撥鼠遊戲似的,拼命地敲回去。從這個小說也可看出一個“nothing”的小人物想要出頭是何等不容易,何等辛酸。
以上與讀者分享日本過去是個「代間流動」不易的社會,一旦有出頭的機會,應該要存著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心態,心存戒慎惶恐。倘若崢嶸頭角,不知持盈保泰,隨時會被周遭、特別是過去既得權勢者痛批迎擊,拉下馬來。臺灣社會雖然較日本活潑開放,都市化較低的地區依然舊有勢力盤根錯節,這遠非一般臺北「天龍國」居民所能感受得知。
若以臺灣政界而言,平民出身的李前總統登輝先生喜讀聖經親近上帝,特別有這方面的智慧。在當年黨國大老環伺的險惡環境下,披荊斬草,一一排除困難,終能成就大事,值得我們學習。相反地,最近臺中第二選區的地板立委 (相較於三BAN,出身基層的意思)陳柏惟被罷免掉,原因很多,本文在此僅以上面論述的角度切入,以享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