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中／孫文學校總校長
日前，在布魯塞爾落幕的歐盟峰會，歐盟未能通過沒收凍結在歐洲的約2100億歐元俄羅斯主權資產，以資助烏克蘭對俄戰爭。這場失敗卻深刻揭示了歐洲政治的結構性分裂，也宣告了歐盟在烏克蘭戰爭問題上，已走到一個難以再以「價值口號」遮掩現實矛盾的轉折點。這次沒收俄羅斯資產的程序受阻，是歐盟集體理性對自身極限的承認，也撕開了歐盟的真實裂痕。
從政治表態來看，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與德國總理默茨（Friedrich Merz），幾乎已將「動用俄羅斯資產援烏」視為政治必須完成的任務。這既是為了彌補美國援助退潮後的真空，也是為了向外界證明歐洲仍有「戰略自主」的能力。
然而，峰會最終以失敗收場，關鍵不在於道德正當性，而在於現實成本無人願意承擔。以比利時、匈牙利、斯洛伐克、捷克等國為代表的反對陣營，並非親俄，而是清楚意識到：一旦在和平狀態下沒收第三國主權資產，歐盟將親手打破自身賴以生存的法律與金融信任體系；而且，他們不願承擔俄羅斯的報復。
歐洲不是美國。它既無全球金融霸權的「緩衝墊」，也承受不起資本外逃、貨幣信任動搖與報復性資產沒收的連鎖反應。這正是比利時首相德韋弗（Bart De Wever）所說「政治不是情緒化工作」的真實含義。歐盟再一次告訴全世界，歐盟並非不想沒收俄資未過關，而是不敢。
此次峰會的深層意義，在於它把歐盟內部長期存在、卻被戰爭氛圍掩蓋的裂痕，全面攤在陽光下。歐盟的真正分裂，不在外交，而在內部。一方面，是以德法、歐盟執委會為核心的「道德動員派」，仍試圖以地緣政治與價值敘事推動高度集中的歐洲行動；另一方面，則是愈來愈多成員國回歸「國家利益優先」的選擇理性。這次決策顯示出，歐盟的分裂、散亂與局限性。
這種分裂不僅存在於國與國之間，也存在於各國國內。多項民調顯示，德國、法國選民對持續援烏的意願明顯下滑，與政治菁英的論述形成反差。當選票開始說話，歐盟的「共識政治」自然寸步難行。
匈牙利總理歐爾班（Viktor Orbán）、斯洛伐克總理菲佐（Robert Fico），以及捷克新任右翼領導人，正是在這樣的民意土壤中崛起。挫敗的德國總理默茨，正面臨德國另類選擇黨（AfD）的猛烈攻擊，理由很清楚，如果歐洲想停止資助基輔政府和一場正在明顯走向失敗的戰爭，那就換掉你的政府。
峰會最終通過的900億歐元援烏方案，改由歐盟自身預算與貸款承擔，實際上是一種「不敢越線、但又不能不做事」的折衷結果。這個方案在法律上安全，在金融上保守，卻在政治上極為尷尬。
因為它等於默認三件事：第一，歐盟無法在關鍵議題上形成真正的戰略一致；第二，援烏將成為歐洲內部分配衝突的長期來源；第三，歐盟正在替美國承接一場自己無力主導結局的戰爭成本。這也等於歐盟告訴所有歐洲人，歐盟被迫選擇了風險最小的路，卻卻必須付出最不清楚的政治代價
對美國而言，樂見歐盟主動當這個冤大頭；對俄羅斯而言，則是一個證明歐洲「不敢破局」的信號。而在這件事的過程中，面帶著微笑看笑話的，都不在布魯塞爾會場之內。
布魯塞爾峰會沒有沒收俄羅斯資產，並不代表歐洲背棄烏克蘭，而是象徵歐盟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見自己能力的邊界。歐盟仍然存在，制度也未崩潰；但那個能以道德敘事壓過現實成本、以政治正確掩蓋內部分歧的歐洲神話，已然破裂。接下來的歐洲政治，將不再是「要不要援烏」，而是更殘酷的問題：誰來付帳、付多久、付到什麼程度？
當戰爭進入消耗期，理性終將取代激情。這一次，歐洲沒有跨過那條線；但它也必須面對，未來每一次選擇，都只會比這一次更加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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